“啦，啦，啦，啦……”
花鞋子一下一下的踩在空旷的街头。
大红袄的背影，有一头浓密的大马尾。
她踢着鸡毛毽子，嘴里唱着俚语，回荡在镇子里。
天很黑了，她却一直在街道正中心踢着鸡毛毽子。
若看得近了，便会发现毽子上缠的不是鸡毛，而是……
人的头发。
“肚子饿了呢。”
她忽然停了下来，伫立在街道中央许久。
月光一阵朦胧后，再看原地，哪里还有她的背影。
人发毽子留在原地，底部的本苍白的金属圆盘，不知何时被染成了红色。
………………
雪泉山是一座雪山。
从半山腰开始，便是厚厚的积雪，越往上，雪便越多。
融化的雪一路汇成大河，如从天空垂下的银河，波涛汹涌的流下，是这个世界最主要的淡水来源。
一条被人走出来的山路从山脚向上蜿蜒，但一到了半山腰，便彻底结束。
普通人，根本登不上山，也没有必要上山。
但这几天，在雪泉山上却经常有几道身影出没于险地绝境，在常人不可能出现的地方攀援。
其实在李清霖眼中，与其说这是一座雪山，不如说是一张雪山拼图。
像素有些不清晰，分辨率太低。
大致的轮廓倒还看得清楚，但一追究起细节来，便是一股浓烈的五毛钱特效的劣质感扑面而来。
毕竟世界终究是一场梦境，对于目前的李清霖来说，还无法真正梦出一个世界来。
而在此时，李清霖和另一个食材供应师则在山脚等候。
他们不是美食猎人，身体素质跟常人无异，没必要跟岳千山三人一起冒险。
反正他们若是发现了什么奇特矿石、土壤、水质，带下来便可。
“唉，兄弟，额，这位公公，不知道你是什么能力的食材供应师？”
李清霖掐着兰花指，脸上打着腮红，气质孤冷，遗世独立在这男男女女的世界里。
那人见到李清霖这副模样，话到嘴里又换了个称呼。
李清霖瞥眼，嗔了他一眼：“杂家修为不到家，只能赋形雀鳝。”
说着，李清霖走到这长相颇为清秀的年轻人面前，捂着嘴巴轻轻一笑：“少年人，你叫什么，哪里人氏，是什么能力都给杂家说说。”
这人额头上青筋乱冒，好不容易忍住捅死李清霖的冲动，生硬的回道：“诸葛明月，巴山人氏，可以赋形鲟鱼、银鲴、鲫鱼三种鱼类。”
好家伙！
这诸葛明月看起来比李清霖大不了多少，也就二十岁左右，居然就能赋形三种鱼类了。
天赋恐怕高过李清霖许多。
李清霖演技超群，将一位深在宫中多年的太监形象，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眼睛里忽然多了点点星光，惊喜的问道：“诸葛？跟御膳房里的诸葛主厨有什么关系？”
诸葛明月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嘴贱，主动跟李清霖搭话。
他冷漠的回道：“没关系。”
似乎怕李清霖追问，他又多说了一句：“不认识。”
“咯咯咯……”
李清霖捂着嘴轻笑，笑得花枝招展，眼睛弯成一对月弯儿。
“你们再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远远的，岳千山洪亮的声音传来，诸葛明月顿时如蒙大赦，激动的迎了上去。
“没，没什么。”
腰间缠着皮鞭的辛十三娘狐疑的看了看诸葛明月和李清霖，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暧昧。
诸葛明月看见了她的目光，顿时如踩着尾巴的猫，一下子跳起，脸都涨红了。
“我，我我，我们……”
“哈哈！”
调戏不谙世事的天才，总是让人充满了乐趣。
李清霖四人大笑，按照原路返回。
远远的，便看到河边有人在打鱼。
几个满载而归，脸上堆满笑容的农家提着鱼筐，从李清霖等人面前经过。
“今晚上可算能大餐一顿了，屋里婆娘早就把水烧开了，就等鱼了！”
“可不是，今晚一起吃吧，我调料的功夫可是祖传的！”
“好好好！一起！”
一个收获不算太好，只有薄薄一箩筐的女人，将湿漉漉的头发用枯草扎着。
她走得很快，还在跟自己的同伴告别：“不说了，我得快回去给倩倩熬鱼汤，她都说了好多天了！”
看着这一幕，李清霖等人却停下了脚步，沉默着。
只因，这些农家提着的鱼筐里，都是些斑点九刺鲈、棕点石斑鱼、黑尻……
都是不可食用，肉质有剧毒的鱼。
可看他们暗黄的脸上，都洋溢的轻松的笑容。
似乎是回家做一顿温馨且可口的饭菜。
和家人一起。
诸葛明月忽然冲了出去，发疯似的打翻了几人的鱼筐。
“你们疯了吗！这些鱼都有毒啊，不能吃，不能吃啊！！”
打翻的鱼还在地上蹦哒，鱼尾巴拍在地上，却好像拍在每个人的心底。
“你谁啊你！你管得着吗，别耽误我回家煮饭！”
那几人一边骂着，一边着急的捡起地上的鱼。
“吃，吃，对，吃！”
诸葛明月忽然想起了什么，快速冲到大江边，脱去衣服吸了满满一衣服的水。
他冲到这些人面前，好似变着戏法，双手一抖。
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鲫鱼、鲈鱼、银鲴便从衣服里钻了出来。
“这些鱼都是可以吃的，都没有毒，拿啊……”
预料之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这些农家好似被掐断的胶片，一个个站在原地。
目光平静，带着难以表述的绝望。
那是被撕开血淋淋的伤口，不得不再次面对惨淡现实的绝望。
“快拿走啊！快拿走啊！你们不是要吃东西吗！”
诸葛明月焦急的将一条条鱼塞入这些农家的怀里，但他们没有接，任鱼滑落。
诸葛明月快步走到那个女人面前，紧紧看着女人。
“快拿啊，你不是要给倩倩熬鱼汤吗？快去啊！”
女人后退一步，手里的箩筐无力的落下。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的捂着自己的脸，她哭得很大声，一点都不漂亮。
似乎要发泄着什么。
“之后呢？你能给我们一辈子鱼吗？你能让倩倩一直不挨饿，一直喝鱼汤吗？”
一位位农家弯下腰，在鲫鱼和斑点九刺鲈中选择了后者。
他们都很平静，是一种希望一次次破灭，开始认命的平静。
诸葛明月后退一步，似乎明白了什么，嘴里喃喃着听不见的话语。
“不，我能赋形啊！我是食材供应师啊！”
宛若倔强着不服输的小孩子，大声说着自己会拯救世界。
诸葛明月一遍遍在岸边来回，一遍遍赋形着可食用鱼。
十条、二十条、三十条……
终于，他走不动了，摔在地上。
他赋形不动了，一条只转化出了半条尾巴的鲫鱼在他的手里化成了水。
里面也有他的泪。
一共一百三十五条鱼，但整个镇子和附近的农家，一共有六万人。
李清霖走了上来，沉默的扶起了诸葛明月。
诸葛明月哭得好像个孩子，他趴在李清霖肩膀上，迷茫道。
“我真的错了么？”
李清霖沉默后，回道：“不是你错了。是这个世界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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