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小说 > 历史军事 > 太子有疾奴家有药 > 第109章 此所谓,鹬蚌相争

赵祯觉得过了这个年自己变了很多,之前他非常珍惜忘忧,从来舍不得利用她的善良,连给太后的香薰饼里做手脚的事情都不愿意让她去做,宁可跟张仲桓谈条件。可是这次,他居然让她去找沈熹年和赵承渊。明明知道这两个人都对她有想法,却还是要利用那两个人的这点小心思。

    真是无耻啊!赵祯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宋嬷嬷吓了一跳,忙上前来问:“哎呦喂我的祖宗!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赵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陛下可别这样吓唬老奴啊!”宋嬷嬷仔细审视着赵祯的神色,但却猜不透他的心思。

    “嬷嬷,准备些东西,我们去宗正寺走一趟。”赵祯淡淡地说。

    “去见太后?”宋嬷嬷小声问。

    “嗯,去看看她。”赵祯轻声叹了口气。

    “好,老奴这就去安排。”宋嬷嬷答应着出去。

    宋嬷嬷很快就安排好了马车并准备了几样刚出炉的点心以及一盒燕窝和两棵人参并一包最好的贡茶。

    赵祯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袍,披了一件雀青色金线斗纹的斗篷带着宋嬷嬷出宫往宗正寺去。

    实际上,刘太后是在宗正寺密审之前的那个晚上被送到宗正寺的,只是对外都没有透漏一点消息。

    原本赵祯还以为会费些心思,却不料刑部把忘忧和吴顺的两份诉状送到乾元殿,赵祯拿着诉状找刘太后一说,她便答应宗正寺密审,更没有拒绝提前一天住进宗正寺。

    当时赵祯极为不解,然而这次再来宗正寺,看见镇定自若的太后,赵祯明白了——太后娘娘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少年天子是玩不转朝堂上那些事情的。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回来求她。

    赵祯依旧跟之前一样行礼请安,刘太后也跟之前一样叫他“六郎”。这母子二人好像都没什么变化,这种日常好像只是换了个地方,从宁寿宫换到了宗正寺。

    “母后,这些日子身体如何?这里的饮食还习惯吗?”赵祯说着,从宋嬷嬷手里拿过食盒放到太后面前,“儿臣带了些新制的点心来,不知道母后有没有胃口尝尝。”

    “六郎有心了,放着吧,哀家刚吃了药,这会儿功夫心口里满着呢,什么都吃不下。”

    “也好,那就让泽慧收着吧,母后什么时候想吃了再吃。”赵祯说着,又看了一眼宋嬷嬷。

    宋嬷嬷把点心和燕窝人参一并交给了泽慧,并笑道:“我帮你拿过去吧。”

    赵祯看着宋嬷嬷和泽慧一并出去,方扭头看向太后,轻声说:“母后放心,承恩公一家都很好。富贵依旧在,少奢这两天忙着修御花园呢。”

    刘太后笑了笑,说:“陛下肯留着这点体面,应该也不仅仅是为了哀家吧。”

    “沈太妃已经故去了,送葬的队伍从宗正寺过,母后想必也听见哀乐了吧?”赵祯又问。

    刘太后冷笑道:“哀家年纪大了,睡觉沉的很,并没听见什么哀乐。她把哀家斗倒了,终于扬眉吐气了,合该好好地活着,在宫里当几天太后也好啊,怎么就死了呢?”

    “人都会一死的。了却生前事,赢得身后名。朕也会死,只是朕不想将来到了地下,见到列祖列宗时无言以对,更不想让后世之人说朕是个懦弱无能的皇帝。”赵祯笑了笑,又问:“母后呢?”

    刘太后淡淡的笑了笑,不疾不徐地说:“哀家无愧于你赵家列祖列宗。将来哀家到了地下,见到先帝,见到太祖太宗皇帝们,也不会无言以对。哀家为这家国社稷辛劳了半辈子,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就算用了些筹谋,使了些手段,但也都是为了江山稳固,社稷康平。所以,哀家相信世人自有公正的评说,哀家不会遗臭万年。”

    “母后这话说得真是冠冕堂皇。”赵祯理了理衣袖,长长的叹了口气,“可是您握着兵符不交,又是为了什么呢?”

    刘太后微微皱了皱眉头,问:“现在国无战事,你要兵符做什么?”

    “没有战事,兵符就不应该归天子保管吗?”赵祯冷声问。

    “哀家跟贤王达成的协议里没有兵符这一条。”太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说:“你不是要仰仗你的王叔吗?想要兵符,让他来跟哀家谈。”

    “为什么让他来?他虽然是长辈,但也是朕的臣子。”

    “君臣,不仅仅是名分。陛下坐在龙椅上,俯瞰满朝文武,看他们跪拜你,你就觉得是他们的君了?”刘太后坐直了身子,盯着赵祯的眼睛,缓缓地说:“六郎,哀家告诉你——臣服,不仅仅是跪拜,不仅仅是山呼万岁,而是这里的——”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冷冷一笑,“臣服。”

    身为帝王的尊严受到挑衅,赵祯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因为愤懑亦或兴奋而疯狂的跳着,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压着发狂的冲动前倾了身子逼近太后,眯起眼睛质问:“太后这是教朕如何做皇帝吗?”

    刘太后轻生一笑,又靠在枕上,悠悠地说:“哀家只是太后,不懂得什么帝王之术更教不了你。六郎自己慢慢地学吧。”

    “为何就是不肯交出兵符?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赵祯不甘地问。

    “不是不肯,是不能。若你连眼前这点琐事都料理不清楚,哀家如何放心把兵符交到你的手中?若天下大乱,社稷倾覆,哀家才没有脸面去见赵氏祖宗。”太后说着,朝赵祯摆摆手,“你去吧,哀家累了。”

    “那就请太后好好地养着吧。”赵祯冷笑一声起身离去,心想又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说到底还不是贪恋权势,想要保住刘家。

    赵祯从宗正寺出来便去了贤王府。

    却说忘忧出宫之后赶往吴王府,下车后忘忧直接往府里去,守门的家仆见是她也没敢阻拦,只打发了一个腿脚快的急急忙忙进去禀报。忘忧一路进了前厅,果然见沈熹年也在,遂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你果然在这里,亏了我一路赶命似的追过来。”

    “你追过来做什么?”沈熹年十分意外地打量着忘忧,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盒子上,“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个是陛下让我交给你的。”忘忧把盒子递给沈熹年。

    沈熹年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银票,立刻笑了:“这是你的私房钱吧?居然就这么拿出来了?你可真够大方的。”

    赵承渊拿过盒子还给忘忧,说:“忘忧,这个你收着吧。这是朝廷之事,我们两个会想办法的。”

    忘忧摇头,正色说道:“这是陛下的意思,我岂能违抗旨意?”

    “这是你辛辛苦苦攒下的钱,不但林府需要修缮,还有修林氏祖茔也需要钱,这些年你也不容易。再者,这钱拿出去就很难再回来,这些年国库一向吃紧,而且这些军国大事本就应该由男人来……”

    忘忧不悦地打断了赵承渊,问:“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王爷是瞧不起我小女子吗?”

    赵承渊忙说:“我绝没有那个意思。”

    忘忧换了笑脸,说:“王爷莫要多想,这真的是陛下的意思。你们若不接,就是违抗圣旨了。”

    “也好,我们会催着户部尽快把这笔钱拨出来,还给你。”沈熹年说着,朝赵承渊使了个眼色。

    “熹年说的也对。那就先用着救急。”赵承渊说着,转身走到书案跟前,写了一个收讫的字据给忘忧。

    忘忧看了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只叠好放进自己腰间的荷包里,又问:“王爷,我来都来了,能不能见见丁姑娘?”

    “哦,这个自然可以。”赵承渊说着,便使唤人去传话。

    “嗳,且慢。”忘忧伸手阻拦,又笑道:“我去找她,我们姑娘家说些私房话,可不好耽误了王爷和沈大人的军国大事。”

    赵承渊笑道:“也好,你先去找她说话,在府里用过午膳再走。”

    “多谢王爷。”忘忧福身告退,跟着一个小厮往后院去见丁素云。

    “嗳!她可真是天真啊!”赵承渊举了举手里的银票,叹了口气。

    “难道不好吗?”沈熹年反问。

    “好是好,可她这样的脾气容易吃亏,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赵承渊一脸担忧的样子。

    沈熹年微微冷笑,又问:“你见过那么多精明的女子,为何偏偏喜欢她?”

    这样直白的发问让赵承渊始料未及,他愣了一下方说:“正是因为她的这份天真未泯,才最是难能可贵。那些自以为精明的算计在她这里,宛若粪土,只叫人觉得肮脏。”

    沈熹年想了想,这话原也不错。便不再多说什么,只问:“你对陛下说的那个粮商是谁?”

    “此人名叫张久宣,是我的家臣。”赵承渊低声说道。

    “你的人?”沈熹年错愕的瞪着赵承渊,半晌方皱眉问:“王爷究竟要借着这件事情做什么?”

    赵承渊环顾着王府的正厅,一色花梨木的家私,不见繁复的雕花,只是方圆结合,删繁就简,却更显雍容高贵。只是屋子太大,太空旷,所有的仆妇侍从都在廊檐以外侍立,唯有阿寺抱着剑倚着廊柱打瞌睡,这样的地方毫无生机,只觉得冷清孤寂,让人心生寒意。

    “熹年,虽然你姐姐去世了,但她始终都是我的结发妻子。虽然那个孩子没有出世,但你我两家始终羁绊在一起的姻亲。你在我的心里一直是亲人,所以有些事情我也不相瞒你——这样的日子,我实在过够了。”赵承渊看着窗外萧瑟的花木,沉声叹道。

    “所以呢?!”沈熹年的目光顿时犀利起来。

    赵承渊看沈熹年的样子,轻笑道:“呵!你不用这样紧张,我只是想离开京城去藩地过清净的日子罢了。”

    “你想去藩地过清静日子,上一道奏折就行了。何必费这么多心思?还要搭上二十万石粮食?”

    “我只是想带一个人走。”赵承渊轻声说。

    “带谁?!”沈熹年转身挡住赵承渊的视线,不让他再看窗外。

    赵承渊微微一笑,把那个两个字含在唇间就觉得心生欢喜,却只说:“你知道的。”

    “我劝你,赶紧放弃这个想法,否则……”沈熹年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否则怎样?”赵承渊自信的笑了笑,“江山美人,自古以来不可兼得。”

    “鹬蚌相争,最先伤到的永远是那只鱼!”沈熹年一把揪住吴王的衣领,咬牙说道:“你们兄弟两个怎么争我不管,但你休想把她推上风口浪尖!”

    “熹年!”赵承渊抬手抓着沈熹年的手腕,用了用力,却无法把他的手扯开,只得无奈的叹道:“你先放手!”

    沈熹年放手的同时推了赵承渊一把,怒道:“你们这些人,不论做什么想什么都先算计好自己的得失利益,又谁真正的为她想过?你怎么就不想想她想要的是什么?!”

    “我是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但那都是我带她离开之后的事情。我知道当前,她不想的是继续呆在那高墙之内!”赵承渊一边说着一边理了理衣襟。

    沈熹年冷笑两声,摇头叹道:“我劝你还是别太自信了!她想不想呆在高墙之内,看看这个盒子不就知道了吗?你当她真的是为了什么江山社稷?还不是为了那个人才把自己辛辛苦苦赚的这点银子都拿了出来?”

    赵承渊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那我们就打个赌吧,等会儿午饭的时候你问问她,想不想继续呆在那里陪着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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